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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世智库:忆父亲鲁承宗的点滴往事

2019-09-09 09:30栏目:资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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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亲办凉山大学时已67岁,是他人生中又一段艰苦的历程。
民盟组织交下任务,智力支边,在少数民族地区四川凉山州创办一所民办公助大学。背井离乡,白手起家,困难可想而知。
从三块石头一口锅烧水做饭,到开学响铃上课,仅用了四个月就完成了。不能不说太神奇,甚至不可思议。(作者:鲁善昭;来源:通世智库;编撰:曹镧


西昌东郊,邛海之滨,氮肥厂旧址,要办一所大学
回想起父亲的一些点滴“小事”,才悟出他为何能成“大事”的道理。
父亲常说:“什么德行承载什么事,德行不好,交给他的大事是承载不住的。”
父亲35岁时就做大学教授。他的一大特点是办事极其认真,一丝不苟,环环相扣。
他对家人要求非常严格。就连吃饭这种事,他也有要求。他说“夹菜要看准,不要来回倒腾。”“吃饭不要慌里慌张,热了、凉了、硬了,都在嘴里解决好,矛盾不能往下交。”
他给孙子讲课也有要求,要孙子端正地坐在小凳上,手背在身后,看着墙上挂的小黑板,听他认真讲课:“什么是植物......,什么是动物......。”他强调做事认真尤为重要。他还给孙子提劲说:“我在黑板上画圆,和圆规画的没两样。”
大弟是中学校长,父亲对他说:“你当校长每天必须做到两件事:早晨学生做操,你要第一个站在旗杆下;晚上,学生宿舍熄了灯,你去转一圈再回家。”并严厉地说:“当校长就老老实实当校长,眼睛不要东张西望。”
我喜欢听父亲的教诲,很有哲理,话到他嘴里,言简意赅,还很幽默。大作家孙犁评价他的文章:"真实扼要,没有冗文。" 他从不说套话、空话、大话。说的话都很受用。

父亲对物质生活,几乎没有要求,生活极其简单。在凉大任校长十年,分文不取。一直到过世,还住在重庆大学只有七十多平米的老房子里。几十年了,不肯挪窝。儿孙满堂,条件都不错,请他搬新家,他说:“瞎折腾!”
老房子里,石灰墙、水泥地,几乎没有任何装修装饰。家中几十年不装修,家具破破烂烂,摇摇晃晃,他就请人修修补补,能用就行。
一次小弟见家里沙发几十年没更换,皮都裂开起了洞,趁父亲午睡时,请人抬走了。起床后的父亲很生气,甩出几个很难听的字:“我还没死呢!”,吓得小弟火速请人又搬回。看见破沙发归来,父亲嘿嘿一笑,消气了。
我也经历了那么一次。妹妹在地质队工作时,在当地农村凑了几块木板,做了一个一米多高的柜子,运回重庆家中。几十年过去,几乎散架了,实在难看得很。我便大着胆子,自作主张,趁父亲外出散步时,和保姆商量搬走了。如同小弟的遭遇一样,父亲严厉地说:“这是家中的纪念品,我喜欢就行!”还说:“孝顺孝顺,顺者为孝,懂吗!”,我们只得乖乖地搬回。
从那以后,家里的破烂货我们谁也不敢再动了。
他的理论是:“多一物,多一累;少一物,少一念。”物质生活少点,可以集中精力干正事。认为现在的年轻人,玩的东西太多,分散精力,耽误学习。
他坚信,“破桌子也能写出好文章,破庙也能出人才。”并指着儿孙们说:“你们的桌子都比我大,没看到你们写出什么好文章。”
家父强调:“俭以养德”,认为生活简朴,对身心健康都有利。
他不抽烟,不喝酒,不吃保健品,喜爱粗茶淡饭。他身体很好,90岁时,还能单独上街买菜。
家中有客人来,他也不顾别人的感受:“吃菜稀饭,菜稀饭吃了不闹病。”这是他的经验之谈。不了解他的人,真会认为咱家太抠门。
逢年过节,儿孙满堂,免不了大鱼大肉。他动几筷子便放下,用手指着盘子:“我不受这些东西的诱惑﹗”
公务出行,坐车住店,能省则省,相当苛刻。也常教训儿孙:“花公家的每一分钱,都要有个交待。”
节俭,对他来说,是一种习惯,也是一种享受。
他简单的物质生活蕴藏着丰富,宁静中焕发生机。他有着自己的乐趣,办学、写书,乐在其中。从早到晚,清清爽爽地打理自己的“大事”。

父亲教学特别严谨,对自己和学生的要求都近乎苛刻。
他身边常有一本学生花名册,晚上睡觉前看,清晨醒来也看。他认为记住每个学生长相、姓名、籍贯、家庭情况等,第一堂课就能喊出学生的名字,这为师生融洽感情打下了基础,有助于学生学习。
他讲课特别认真。常念叨:“讲课时哪句该重,哪句该轻,哪句该重复,都应认真对待,学生听完课,几十年都忘不了。有的人讲课,学生出门就忘了,这不行。”
他教学总能抓住重点,去繁为简。他说:“把难事做简单,把难课讲简单,把长话说短,这是衡量一个人的重要能力。”
他津津乐道他的农业课老师田老爵,“一次,他来上课,还没走上讲台,就喊起来:‘氮!磷!钾!  氮!磷!钾!’ 接着,黑板上写了三个大字:氮、磷、钾。随后说氮是长枝叶的,磷是长种子的,钾是长根茎的。七十年过去了,他上课的姿态、讲的内容,我都记得。”
他认为,看一个学校的底气,要看它有什么好老师。有了好老师,一朝得教,终身受益。并诙谐地说:“皇帝一登基,重要的是拜好老师啊。”
他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,这是出了名的。也曾引起争议,但最终得到了大家的认可。
他主张学生一定要先守规矩,养成好习惯。成也习惯,败也习惯。他认为,学生要改掉坏习惯很难,规章制度不严点怎么行。学生未来的命运,都在他们的习惯中。他比喻:“地里不长庄稼就长草,要让好庄稼(好习惯)早点把位子占上,如有杂草,马上拔掉,庄稼慢慢就长好了。”
由此,我相信当年很多对凉大的感悟和报道都是真实的。如:在简陋的校园里,整整齐齐,干干净净,找不到一片废纸,一点垃圾。学生宿舍的床上床下,同军营中战士的宿舍一样整洁,连床下的鞋子,也摆得整整齐齐。食堂的餐桌上,看不到一粒饭粒、一片菜叶、一点污渍,大家看到这样一尘不染、整洁出奇的景象,无不感到惊奇。凉大校风纪律严明、治学严谨、勤奋好学、尊师爱生,这得益于凉大的开创者们极其认真、严格的治学精神。

1957年,父亲被划为右派,文革又多受磨难,但我不解的是,他从来不为自己遭受的委屈说半句牢骚话,亲朋好友也从未听见他为所经历的苦难抱怨过,他有自己的理论,当有人问起他那些坎坷往事时,他总是很平淡地说:“嗨,抱怨、发牢骚、说闲话,也费工夫,我的时间有限呀,很多正事等着干呢!”他惜时如金,做人很大度,很有胸怀。
文革后期,胡耀邦同志亲点为父亲平反。他再次焕发出极大的热情,仿佛回到了激情燃烧的岁月。
他对民盟组织交给的任务看得很重,视为生命,忠心耿耿,不改初衷。
办凉大,尽义务,付心血,超负荷,提得起,放得下,一副只争朝夕的架势。很苦很累,却乐在其中。按现在的话说,就是一身充满正能量,无私无畏,他总是那样自信,那样神采奕奕。
胡耀邦同志和父亲有着老交情,父亲登门求助,得到耀邦同志的支持和帮助,并为凉山大学题写了校名,给凉大师生极大的鼓舞。胡乔木、钱伟长、费孝通、张廷翰等一大批领导都来凉大视察、作报告、座谈、讲课、题词鼓励。省市领导更是勤于协调帮助,几十年相知相交的老教授们都来助阵。众人拾柴火焰高,功夫不负有心人,天道酬勤,贵人相助,凉大越办越好。

父亲享年95岁,过世已多年,大家提起他都肃然起敬。千古真言“厚德载物”,用在老先生身上,再恰当不过了。
父亲80岁左右,出版了《英语语法图解》一书,可谓终生工作、学习不断。继后耄耋之年,写下了《八旬忆往》。为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。
父亲年过九旬,就不那么认真了。他时而“装聋作哑”,有些事听得很清楚,有些事就当听不见了。
我总认为,人各有各的活法,父亲在物质简单的生活中活出了精气神,令我常常回味无穷。(作者:鲁善昭;来源:通世智库;编撰:曹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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